她这一路走来,其实已饿得很,莫说修行人辟谷,她现在身无法力,又能辟哪门子谷。叵耐一句话不小心就把做买卖的惹怕了。唐雪见也只得出门去,临了回头一望,那柜台后面跑堂伙计探出身子,用手在脸上比划骂人的姿势,看到她转头,骇得又缩了回去,那哆嗦得更厉害了。
唐雪见也不恼他,径自一出门,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空寂寂。
她还道是自己一句话把满街的鬼怪都吓跑了,却不知那街尾绕过来一座金漆华辇,原来是贵人出巡,闲人退避。
那金辇飘飘离地三寸,令十三个精壮的无面国人在前拉绳牵引,又有僮仆奴仆百十人众,举牌的举牌,洒扫的洒扫,前呼后拥,架势极大,却悄没声的就穿过了半条街,唐雪见回头一望,就瞥上了车架顶头嵌的一颗蓝汪汪,水光灿烂的宝珠,她悚然一惊,不知那车辇何时近身,又乍然一喜,因那宝物竟似是水灵珠。也不知车架里是什么人物,此番说不得要费一番功夫,把这水灵珠赚到手里。
此时她离那车队已近在咫尺,正待躲闪,不想那些无面国人更惧她如虎,退避三尺,自她身畔左右绕行,唐雪见便被困在人群里,眼看那华辇临近,十三个拉车的纤夫个个垂头,在她面前悄声快步而过。
唐雪见此时更觉那车架华贵艳丽,宝气如霞蔚云蒸,心知车里的鬼必然是尊贵非常,却不知究竟是什么身份,莫非是鬼门关里的阎罗王
她这边揣测,车架的帘子便掀开了一角,唐雪见趁机一觑,与一对幽影水雾一般的眸子对上,车里的似是个女子,容貌隐在暗处瞧不分明,那目光却哀哀戚戚,似曾相识。
车队已不觉路过了她,留唐雪见一人在街心悄然而立,不多时,原先躲匿的无面国人又涌上街面,欢喜雀跃,似无止境。
她拦住一个路旁的学究,就问是否识得方才乘辇的贵人。
“哟嗬,您连那位姑奶奶都不认得那不是别人,正是无面国里顶富贵的紫衣侯呀。”
唐雪见蹙眉,这些鬼怪说话腔调着实不甚中听,平白有三分软骨头的油滑气,想来没了肉身,阴魂飘荡,自然就变得这般不阴不阳的。她不耐多谈,道一声谢,朝那华辇远去的方向追赶。
出了一条街,迎面是一座楼,楼里搭了个戏班台子,这会儿台上正唱戏呢。咿咿呀呀的唱段飘出来,她驻足门外侧耳听了半晌。
唐雪见生长的那年头倒是不兴这些戏文,而流行的是唱词,这般耳目一新的消遣,也是别有一番风味。
她听罢一折,回过神来,四处张望,绕着这酒楼转了一圈,发现先前那华辇就停在楼侧窄门外,那颗耀目的水灵珠也在车架顶上嵌着。
唐雪见心想,这紫衣侯说不得就是女娲后裔紫萱了,其人亦偏爱紫衣,况且还有这水灵珠为证。只是为何她也会出现在这鬼门关是因缘际会,还是别有玄机
究竟如何,还得真个对面才能说清楚。
唐雪见绕回正门,迈步进了楼里,此时那台上又是丁零当啷一阵响锣,又在一叠串的且且声中,打上来个提枪挎剑的武生。
她瞧得分明,那武生亦是无面国人,不过面孔上涂了粉彩,画了张脸谱,竟惟妙惟肖,真个能做出种种情态,再用戏服把一身丹赤的肤色掩盖,看起来是焕然一新,全无鬼怪骇人之相。
她一进楼,台下的看客们齐齐回头,这些鬼类一身绫罗绸缎,显然是非富即贵,面孔上也画了脸谱,只是不很全,有的缺了眼睛,有的缺了鼻子,也有的长了两张嘴,那就是画歪了。这群富贵人物看到唐雪见,俱是吵闹,也不知在骂些什么,就撺掇健仆上来喊打喊杀。
唐雪见骇了一惊,正待退出门外,一回头,瞧见个穿绸子的无面鬼,他朝四面的贵客作揖赔罪,一边就把唐雪见拉到后台去。
“你说你,画了脸谱了,怎么还跑到台下去这就是坏了规矩等这出戏唱完,再收拾你,现在到你的戏了,快上去吧。”
这人是戏班主,很是不由分说,唐雪见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台。
她一上台就瞧见,那武生站了个丁字步,一手握了个空心拳,一手倒提花枪,正念白起霸,瞧他的背影,慷慨豪迈,再望那台下的贵人,个个目眩神迷。
眼看武生的念白将尽,轮到唐雪见说词,可她哪知道这是一出什么戏,她本不是这地方,这朝代的人。
那武生忽地转过身,回望她。
描眉画鬓的脸谱,勾勒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“景天”唐雪见脱口而出。
景天进了这所谓姜国都城,这里头可一点儿也不似姜国,倒像是来了阴曹地府,这里人个个长得古怪,尤其一张面孔上没有五官,也着实是够骇人了。
初来乍到,不免要小心些,所幸这城里人似乎都认得他,说话客客气气的。
他穿过街,就到了一处宫城脚下,仰头看,城门额上正是一个“姜”字,再瞧那城墙残破不堪,似饱经风沙,景天看到这座城,心里头陡生怅意,而城墙脚边拱立着千百数的无面国人,俱仰首凝望,如石像寂然不动。
景天穿过人群,目睹城门碎裂,倒在尘埃里,他临进城前回首再望,那一个个无面国人依旧仰望,像是在等一场大戏开场,像是等人兑现一个亘古的诺言。
他冷哼一声,转头向城内走去,越过尘与土,耳畔咿咿呀呀,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清歌。
景天穿过门洞,眼前豁然开朗。
古姜国以织锦闻名天下,民居其位,乐其业,事上如父,姜王治国以上古之道,淳朴天然,不爱奢靡。王宫并不如何宏伟,或许还不如后世殷富人家的宅邸,景天瞧着眼前一景一物,只觉亲切。
“哥哥”殿里奔出一蓝衣女子,立在丹陛上眺望招手,高声呼唤。
景天看到她时,当即就向前迈了两步,又站立不动,心中惊疑不定。
那身披蓝衫的不是旁人,正是龙葵。
等她再一声呼唤,景天终于大步飞奔,跑上台阶,把蓝衣煊赫的龙葵抱在怀里。
龙葵放声大笑。
生死两隔,如今终于前生再会。
“龙葵,我是谁”
“哥哥就是哥哥,小葵不管你是谁。”
景天庆幸邪剑仙把七魄还回来,即便魔念缠身,他只道此时此刻,能有一颗活泼的心感受悲喜,就不枉这今后的一路磨难。
“这次你不许再走了,不许再犯傻。”
“小葵怎么会离开哥哥呢我们一生一世,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的。”
景天闻言,只是更用力抱紧龙葵。
“沈兄”
“嗯”
沈长青走在路上,有遇到相熟的人,彼此都会打个招呼,或是点头。
但不管是谁。
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,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。
对此。
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。
因为这里是镇魔司,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,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,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。
可以说。
镇魔司中,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。
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,那么对很多事情,都会变得淡漠。
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沈长青有些不适应,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镇魔司很大。
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,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,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。
沈长青属于后者。
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,一为镇守使,一为除魔使。
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,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,
然后一步步晋升,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。
沈长青的前身,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,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。
拥有前身的记忆。
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,也是非常的熟悉。
没有用太长时间,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。
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,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,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,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。
此时阁楼大门敞开,偶尔有人进出。
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,就跨步走了进去。
进入阁楼。
环境便是徒然一变。
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,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,但又很快舒展。
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,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