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鲁晓夫楼,一种实用的,能迅速解决城市居民居住面积的筒子楼,在上世纪那个如火如荼的年代,构筑了京城急需的毛细血管。这里面的人们,也如同毛细血管中的红细胞,将氧分尽职尽责的,送往社会需要的任何地方,让这副肌体每一次呼吸得以有效率而充斥,使得他行动起来,维持器官健康,亦无所不便。
当然,毛细血管,也是最容易破裂,最容易忽略的部分。
不需人特意关注,野蛮的生命力使得毛细血管不断的修复再生。
穿过连绵不绝的赫鲁晓夫楼,方沂小心翼翼的,躲开悬挂在他头顶的衣裤和棉被细长的绳子将其串联在一起,空气中散发出特有的潮冷气味,他根据门牌号,逐渐走进这栋筒子楼的最里面。
叩开门铃。
三国演义动画版,配音工作室。
门开了,“是方老师吧”
进来是一番天地。外墙,玻璃,地板,全是定制的。还有不知价值几何的设备若干。
“是我。”
来人瘦的像猴,寸头,上下打量他,稍愣神,反应过来后两手使劲前摊,“坐您先坐”
“方老师,您这么看起来,比起声音里,好像是有点年轻啊。”瘦猴接了杯水递来,又扫了一眼富含胶原蛋白的半张脸,道。
“我是不大,刚上的大一,不用叫我老师,我叫方沂。”方沂顺着瘦猴指的方向找到一高脚凳。半依靠的坐下了。虽然接水了,但没有喝。
“诶这怎么行,还是方老师吧。”
方沂自己是带了水杯的,一般来说,不接入口的东西。
这不算规矩,这是常识。
“我姓马,我叫马连艮,八卦那个艮我是录音助理。“马连艮道,他听到方沂说的年纪后,颇有些失望的意味,脸还不太会掩藏,但言语上尽量克制住了,“给你录音的马坤,是我爸,他外头抽烟去了,等几分钟,马上回来。”
“好的。”
方沂静静的靠在椅子上。
马连艮想说点寒暄话,但好像已说完了,这杯水姓方的没喝,倒也不奇怪,姓方的秋天来了不摘口罩,也不奇怪。
干配音这一行,是要注意这些的。
不说嗓子吃坏了光是感冒一次,没处理好,声带变厚实了,发不出磁性醇厚的音,从此便断了自己的谋生路。
不过老实说,没听说过这号人物。他这工作室虽然不大,却也合作过相当多配音演员,这个行当呢,因为不露脸,不接触市场,极度内卷,真正的卷中卷。
需要素质高的,却又不给高价,配一集电视剧百来块钱,一天能配上十集,整个国内市场就纯靠百十来人连轴转,换着法儿的变声。
于是能吃这碗饭的,全是熟人。
那这位便是纯纯新人,却是完全不跟录音方打招呼的。
那这样,是否就有点摆谱了。
马连艮看着方沂老僧入定的样,一想到是某戏剧学院推荐来,空降的大一生,也许还没自己大,昨天自己还傻傻的,吭哧吭哧小本本新记上了一位老师联络方式,他是有来由的,产生鄙夷的情绪。但小马还没有这资格吭声,他于是掏出手机,给老马发了条短信。
“贵客到,速来。”
三分钟后。
马坤推开门,进来先脱了自己的外套,一身烟味儿叠好了,才伸手来握方沂的手,“你老师是我老相识了,我也是纪录片干起家的,当然他运气好些,当了央戏的教师;我这种外地的,能在京城讨饭吃,开了这家工作室,也算勉勉强强了,比上一辈刨土稍强。”
老马透露他文能配音武能录音,顺便炫耀一下他不靠背景,独立开的工作室。
“前几天老任打电话给我,说找着一个苗子,能配音的,正好我这里有机会,需要人”
老马这里机会很多。
“我们一拍即合。”
老马大秀和央戏表演系教师的政商关系过硬。
方沂对前辈稍微热情一些,这次点了下头。“你好,马老师。”
没有下文。
这可太热情了。
马坤摸了摸脑袋,惊疑的左右张望,看到他儿子如丧考妣的脸,支唤道,“去,把暖气打大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