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来没有见过娘亲。
曾问过身边侍奉的嬷嬷娘亲在哪儿,她总是笑盈盈地说,娘亲很爱他,只是身子太虚弱无法力行,又舍不得传病气给他,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。
我说,是真的吗。
嬷嬷说,是真的。
不过,嬷嬷可能不知道,她脸上那近乎扭曲的惧怕和瑟缩,出卖了她。
“今天的课先上到这里,雪天路滑,三殿下回去时要小心些。”
“是,太傅也请小心。”
我躬身施了一礼目送先生远去,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早有奴才收拾规整,我只需要在贴身嬷嬷的侍奉下换上一套月牙白绒大氅就可以回去了。
“这个太傅也真是,每次都行在殿下前面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讲了那么多遍,他自己都没做到过。”
这种唠叨我每次散学时都会听见,多少有些腻歪,不过嘴上还是回答那老一套,“他是夫子,我是学生,多尊敬些,总是没错的。”
“可他也是臣。”
没错,是臣,
然后呢,
一个没有母系支持,从出生开始便不知道自己存在意义的皇子,会得到位列三公,正一品官员的青睐吗,更何况他还是二皇兄麾下之人。
我不觉得这种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,让他先走,也不过是不想看见那暗藏轻蔑和鄙夷的神色而已,尊重不尊重放一边,我只是乐得清闲。
这些话我从不打算跟嬷嬷说,若是让她知道,一定又会说什么皇子应该有皇子的派头,不应该这般自暴自弃之类的话,我耳朵都要生茧了,却又不好辩驳什么。
因为嬷嬷下一句话准会说我是为了殿下。
推开门,天已经放晴了,路上积雪早已有小太监收拾干净,我看着旁边堆积起来的厚重雪堆,难得有了一丝兴趣,来到一处有半人高的雪堆前,我伸手拍了拍。
柔软冰凉,这让我又想起前几日看见在皇宫犄角旮旯堆雪人的小宫女,明明是个底下的三等宫女,却能笑得那么开心,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。
是因为她在堆雪人所以才笑得那么开心么
我也想试试。
嬷嬷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,她说:“殿下若是想堆雪人,老奴去给您拿个棉绒套子带手上,省得冻疮。”
我点头允了,随后见嬷嬷一脸笑意,对底下几个宫女太监吩咐几句后转身走了。
现在暖阳高照也不是很冷。我随意抓起一堆雪捏在手里玩,揉来揉去,兴致也跟着没了。
看来那小宫女那么开心并不是因为雪人。
“哟,瞧瞧这是谁,一个杂种,也好意思跑这儿玩雪。”
我继续捏雪,甚至开始有闲心把刚才奇形怪状的四不像揉成又大又圆的小雪球。
“齐昭,本殿下再跟你说话,你聋了吗”
呵,果然是沉不住气。
我这才慢悠悠转身,看着紫衣潋滟,眉梢蹙起的少年,恭敬地施礼:“原来是二皇兄,皇弟刚刚玩雪,乍一听有人在喊杂种,还以为是谁家没调教好的小杂碎,竟没想到忽略了皇兄。”
“齐昭,你”
我欣赏着齐修满脸怒气还不得宣泄的样子,一直烦闷的心豁然开朗。
嗯,还是这种找趣法子适合我。
“齐昭,别以为父皇向着你,本殿下就不敢动你,别忘了,我母妃可是当朝贵妃,丞相亲妹妹,本殿下就是杀了你这个杂种,父皇他也不会说什么。”
这就是底气,来自母系一族的底气。
没错,谁会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孩子去得罪百官之首。
皇宫啊,向来利益至上。
我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,只能沉默着。
“哟,怎么不说话了,刚刚不是还很嚣张吗。”齐修抬起下颚,好像我的沉默成为了激励他的最佳奖赏。
“不过,你要是求求我,本殿下心情一好或许能大发慈悲帮帮你。”
“帮什么”
“你娘,你难道不想见你娘亲么。”
娘亲
这个词太过遥远,一时间我竟有些缓不过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