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外似有脚步声,她瞬间弹坐起来,尖声质问:“谁!”
“是我!”语声温和镇定,是兰子君。
她浑身一松,软软地躺了下去。
兰子君走了进来,关切地端详着她的脸色,柔声问道:“听说宫大人前来探望,被你拒之门外,侍女们又说你没睡着,我就来看看,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?”
王晞愣了愣。
刚刚来的是宫唐?
兰子君看她的脸色,不由笑道:“你以为是修之?”
王晞脸色变了变,低头不语。
只是听人提起林修之,她就这副惧怕模样,兰子君忍不住叹了一声,安慰道:“别怕,我这里,他进不来!”
又道:“这阵子在重新布防城郊,听说还有戎人混入了关内,你先安心住下,等确认安全了,我再派人护送你回余杭!”
王晞张了张嘴,很想任性地说她现在就想走,可几经尝试,终究只是低声道了谢。
宫唐再次上门探望的时候,很快被迎了进去。
王晞穿戴整齐,满脸愧疚地向他认认真真行了个礼:“上次真是抱歉,并非有意怠慢,实在是……”实在也是说不出来。
好在宫唐够善解人意:“下官明白,姑娘那天受了惊吓,情绪尚未缓过来,是下官唐突了!”
王晞心中一暖,微笑着又行了个礼,感激道:“那天的事,还没来得及谢过大人呢!”
那天,林修之莫名其妙跑掉之后,宫唐就赶来了,亲自送了她回沈家。
宫唐回了个礼,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,摇头道:“下官不敢居功,那日是灵昌郡王率军赶到,救下了王姑娘!”
她脸色变了变,没有说话。
宫唐继续说道:“昨日郡王殿下请了鞭刑——”
她猛然抬头,满眼诧然,面色依旧苍白。
“听说陛下曾对灵昌郡王下过禁令,不许他在一位姑娘面前出现,犯一次,鞭十二,禁三日——”他目光清朗地看着她,带着几分温和的探究。
王晞深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没错!就是我!”
她把这几个字说得干脆利落,可说完之后,心底里却不能控制地绝望漫延。
她微微偏过头,不敢去看宫唐此刻的眼神变化。
耳边传来他含笑的声音:“都说灵昌郡王最敬重陛下,果真如此!如今远在代州,他也这样自觉执行陛下两年多前的命令,也是可敬可叹!”
王晞胡乱“嗯”了一声,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。
“王姑娘!”他突然轻轻唤了她一声,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。
王晞心中一动,转头看向他。
宫唐是个从皮到骨,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清朗正气的年轻人,她在他眼里看到过对待百姓的善良悲悯,看到过处理公事的认真凝重,也看到过遥望山河的意气风发,但此刻,这些都没有了,只剩下少年郎的含着一丝羞涩的期待。
“三日后便是中秋佳节,不知下官有没有那个荣幸,邀请王姑娘一起赏月?”
……
她原本打算一直避在沈家不出,直到可以离开代州为止,可是当宫唐明知她与林修之的纠葛,仍旧提出中秋之约时,她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。
圆月当空,平沙万里,遥望层峦如影。
关城之上,确实是个赏月的绝佳之处,这种地方,没有宫唐带着,她是不可能上得来的,只是她这样跟着宫唐上来,仿佛也是应承了什么,这不禁让她有些不自在。
“王姑娘不必拘束——”他含笑道,“代国公在的时候,每月十五,这关城都是允许百姓登楼赏月的,只是如今他不在,百姓们也都不敢上来了!”
听他这么一说,王晞确实自在了些,笑道:“代国公真是个奇人!”
宫唐点头,赞叹道:“是!这代州原本是个深受战火之苦的地方,自从代国公来之后,尤其是雁门县,连最普通的百姓都不再谈戎色变!”
“每逢十五,代国公便令将士们与民同乐,开放关城许百姓登楼赏月,自己则与国公府僚属同饮于关城外!”
“那岂不是很危险?”
宫唐哈哈一笑,道:“代国公一夫当关,从未有戎人敢闯!”
王晞正听得心驰神往,忽然听到脚下有什么奇怪的动静。
“谁开了城门?”宫唐神色一凝。
王晞心中一动,往城楼下望去。
片刻之后,一道人影缓缓走出,素甲白袍,触目惊心。
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走,身子却被冻结在了原地,一动也不能动地看着他,看着他提着一坛酒,走到月光洒落的空地上,坐下,提酒灌下。
“灵昌郡王?”宫唐也看到了,他瞥了王晞一眼,却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林修之,神色似惧还悲。
月色如霜,照得人影孑然,这个人,这一幕,令她冷到了骨髓里。
直到一丝熟悉的酒香钻入鼻间,她才猛然惊醒,仓促退了两步:“我、我要回去了!”
宫唐转身看她,温声道:“王姑娘,他已经受到了惩处,也守着禁令没有再见你,你无需再怕他了!”
……
她为什么怕他?
“你实在不必怕他!”兰子君斟了一杯热茶,塞到她手里,“修之别的不好说,人还是守信的;他既然承诺过不再见你,就一定会做到;除了那天的意外,这些日子,他不都守着承诺吗?他现在走路都是绕开沈家走的!”
她捧着热茶,终于感觉身子回暖了一些。
她知道林修之守住了承诺,可——
“不见,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么……”
她知道自己这话对着兰子君说太过尖锐,可她还是一时没忍住,说完之后,便垂下目光,掩去眼中更尖锐的情绪。
曾经她也以为远离那个人,远离京城,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,可是回到余杭,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。
那个人给她带来的恐惧和绝望从未淡去。
兰子君叹了一声,道:“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,那时候你年纪还小——”
“我出嫁前,曾被人闹得颜面尽失,说好听点,他是爱慕我,其实不过一己私欲,害得我遭人议论责骂。”